法庭科学国际标准制定工作研究与启示
张宁, 翟晚枫, 花锋*
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北京 100038
* 通讯作者简介:花锋,男,北京人,硕士,研究员,研究方向为法庭科学质量管理与标准化。E-mail: huafeng1967@sina.cn

第一作者简介:张宁,男,江西吉安人,博士,副研究员,研究方向为法庭科学标准化、光学检验。E-mail: zhangning@cifs.gov.cn

摘要

法庭科学系列国际标准ISO 21043规定了法庭科学实施过程中的一系列程序和质量要求,覆盖了法庭科学领域的术语定义以及物证发现、记录、收集、运输、存储、分析、解释、报告的全流程,是国际标准化组织(ISO)在法庭科学领域的顶层标准。ISO 21043由ISO法庭科学技术委员会(ISO/TC 272)负责制定。该标准的研制和发布对于增强物证可信度、建立规范的犯罪现场勘查和实验室检验流程、有效协调和平衡各国标准之间的冲突、促进不同国家和地区间法庭科学合作交流具有重要意义。本文介绍了ISO法庭科学国际标准化及ISO/TC 272的工作概况,包括其制定标准情况、国际标准制定流程、标准工作会议情况等,评述了ISO 21043系列国际标准的制定背景和编制进展,提出并分析了欧美主导、交叉重复、工作范围认识不一致等相关问题,总结了标准化工作管理制度、程序意识、专业精神、标准化研究、采标进程等方面的体会与思考,以期为我国深度参与法庭科学国际标准化治理提供启示和参考。

关键词: 法庭科学; 国际标准化; ISO 21043; 标准制定
中图分类号:DF79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3650(2020)03-0221-08
Deliberation into the Stipulation of Forensic International Standard
ZHANG Ning, ZHAI Wanfeng, HUA Feng*
Institute of Forensic Science, Ministry of Public Security, Beijing 100038, China
Abstract

Forensic international standard ISO 21043 specifies a series of procedures and quality requirements for the implementation of forensic science, covering the definition of terms in forensic science and the entire process of evidential material recognition, recording, collection, transportation, storage, analysis, interpretation and notification. It is the top-tier standard of the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for Standardization (ISO) in the forensic field since developed by the ISO Forensic Sciences Committee (ISO/TC 272). The development and release of the standard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enhance the credibility of physical evidence, set up standardized crime-scene investigation and laboratory examination procedures, effectively coordinate and balance conflicts among country-enabling standards, and promote scientific cooperation and intelligence exchanges between forensic service providers in various countries and regions. With at-first introduction of the progress of forensic international standardization and the work of ISO/TC 272, this article elucidated the international standard project progression, international standard stipulation process and ISO/TC 272 working meetings, having reviewed the background and progressive development of the ISO 21043 international standard. Besides, analysis was carried out into the related issues such as Euro-centricity, overlapping standards and inconsistency in the understanding of ISO/TC 272 adaptable scope. Furthermore, the experience and cognition were summarized about forensic international standardization of the pertinent management system, procedural orientation, professionalism, scientific research and standard adoption. This essay may provide inspirations and suggestions for China to in-depth participate into the forensic international standardization.

Key words: forensic science; international standardization; ISO 21043; standard stipulation

法庭科学标准化是保证法庭科学检验鉴定结果科学、可靠、准确, 确保错误风险降到最低的重要途径[1]。国际标准化组织(ISO)是世界上最大和最重要的制定国际标准的组织之一。ISO法庭科学技术委员会(ISO/TC 272)是目前唯一专门制定法庭科学国际标准的技术委员会, 最主要任务就是制定ISO 21043法庭科学系列国际标准。中国是ISO/TC 272的O(Observation)成员国。2019年11月, 经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批准, 全国刑事技术标准化技术委员会(SAC/TC 179)派员组成中国代表团参加了在新加坡举行的ISO/TC 272国际标准化工作会议, 并参与ISO 21043系列标准讨论。本文结合此次会议情况, 介绍ISO法庭科学国际标准化工作, 评述ISO 21043的制定背景和最新进展, 分析相关问题, 并提出对我国法庭科学国际标准化工作的思考和建议。

1 ISO法庭科学国际标准化工作概况
1.1 标准制定概况

ISO/TC 272前身是2013年4月成立的ISO项目委员会(Project Committee)[2], 负责制定ISO 18385:2016 《最小化收集、储存和分析用于法庭科学目的的生物材料产品中的人类DNA污染风险要求》这一针对法庭科学产品的国际标准[3]。2015年12月, 项目委员会正式转为技术委员会, 开始制定范围更广的法庭科学领域标准。ISO/TC 272秘书处设在澳大利亚标准协会(SA), 澳大利亚也一直是其秘书国。目前, ISO/TC 272共有25个P(Participation)成员国和19个O(Observation)成员国。ISO/TC 272标准化工作范围是:“ 法庭科学领域的标准化和指导。包括在广泛的一般领域中开发与实验室和基于现场的法庭科学技术和方法有关的标准, 例如物证的检测和收集, 证据的后续分析和解释以及结果和发现的报告” [4]。目前ISO/TC 272已经发布出版了3项国际标准, 分别是:ISO 18385:2016 《最小化收集、储存和分析用于法庭科学目的的生物材料产品中的人类DNA污染风险 要求》[3]、ISO 21043-1:2018《法庭科学 第1部分:术语》[5]、ISO 21043-2:2018《法庭科学 第2部分:检验对象的发现、记录、收集、运输、存储》[6]。正在制定过程中的还有3项标准, 预计将于2020年底至2021年初正式发布出版, 分别是:ISO/CD 21043-3 《法庭科学 第3部分:分析》[7]、ISO/CD 21043-4《法庭科学 第4部分:解释》[8]、ISO/CD 21043-5《法庭科学 第5部分:报告》[9]。ISO/TC 272首先制定针对法庭科学产品制造商的ISO 18385标准, 是为确保从物证中获得的DNA分型不是污染的结果, 旨在控制DNA相关产品的生产, 以确保它们符合法庭科学目的。除了ISO/TC 272之外, ISO中还有一些技术委员会也制定一些法庭科学应用相关的标准, 比如安全技术分委会(ISO/IEC JTC1 SC27), 制定了2项电子数据取证标准, 分别是:ISO/IEC 27042:2015 《信息技术-安全技术-电子数据取证分析解释指南》[10]、ISO/IEC 27037:2012 《信息技术-安全技术-电子数据证据识别、采集、提取、保存指南》[11]。信息技术服务管理和信息技术治理分委会(ISO/IEC JTC1 SC40)制定了1项电子数据取证相关标准ISO/IEC 30121:2015 《信息技术-电子数据取证风险架构管理》[12]。生物特征识别分委会(ISO/IEC JTC1 SC37)正在制定ISO/IEC AWI 22842.1 《信息技术-生物特征识别性能测试与报告-第一部分:用于法庭科学评价与识别的生物特征识别方法验证的方法与工具》[13]

1.2 标准制定流程

ISO标准制定的流程如图1所示[2], 标准制定过程中每个阶段和子阶段都赋予一个数字编号, 如提案阶段(10)、准备阶段(20)等, 每个阶段又可分为若干子阶段, 如注册(00)、开始主要行动(20)、完成主要行动(60)等 [14]。ISO的每个标准都有一个编码代表它当前所处的工作阶段, 比如20.20代表工作草案开始研究制定。标准草案依次经过工作草案(WD)、委员会草案(CD)、待投票草案(DIS或CDV)最终批准草案(FDIS)等阶段, 投票通过后形成正式版(IS), 付诸印刷并发布实施。

图1 ISO标准制定的流程图Fig.1 Flow chart of the stipulation of ISO standard

1.3 标准化工作会议情况

ISO/TC 272从2013年成立至今, 共召开了13次面对面工作会议, 除2013年外, 每年召开2次, 主要任务是讨论和审查标准、审议新工作计划。亚洲只有日本和新加坡各主办过1次, 其余均在美欧等西方国家召开。2019年11月18日至23日, ISO/TC 272第13次全体会议在新加坡召开。本次会议由新加坡卫生科学局(Singapore Health Sciences Authority)承办, 共有来自澳大利亚、美国、英国、加拿大、荷兰、德国、法国、丹麦、瑞典、西班牙、中国、日本、新加坡等13个国家以及国际实验室认可合作组织(ILAC)的54名代表参加。会议对秘书处今年工作进行了梳理和总结, 还听取了联络技术委员会和组织的情况介绍(包括欧洲标准化组织法庭科学技术委员会CEN 419、ISO合格评定委员会ISO/CASCO等)。会议重点就ISO 21043第3至5部分三个CD稿草案进行了全面的审查讨论, 并研究了下一步工作计划。

2 ISO 21043系列标准的研究与问题分析
2.1 制定背景

2009年, 美国国家科学院(NAS)发布了《美国法庭科学的加强之路》的报告, 提出了研制法庭科学标准, 以应对和解决操作程序和实验方案的有效性和可靠性问题[15]。2016年, 美国总统科学与技术顾问委员会(PCAST)发布了《法庭科学特征比对方法科学性验证》的报告, 再次建议要加强法庭科学标准化研究[16]。2019年, 英国上议院在一份关于法庭科学与刑事司法体系变革的报告中, 指出法庭科学要解决可靠性问题必须解决标准化和培训两大关键问题[17]。虽然这三份报告都只针对美国或英国的法庭科学界, 但是报告指出的问题也反映了国际法庭科学领域所面临的共同挑战, 因此引发了各国的广泛关注。

标准化已成为目前国际法庭科学领域的共识。各国纷纷成立了相应的机构来制定和管理法庭科学标准。比如, 澳大利亚标准协会(SA)制定了AS 5239[18]、AS 5388系列标准[19], 欧洲标准化组织(CEN)正在编制关于法庭科学物证收集的标准草案, 美国的科学领域全体委员会(OSAC)目前共批准注册了25个法庭科学领域标准, 另外还有200多个标准正在批准注册过程中[20], 英国标准协会(BSI)于2012年制定发布了PAS 377-2012标准[21], 我国刑事技术标准化技术委员会(SAC/TC 179)归口制定的法庭科学领域现行标准共计491项[22]。但是, 由于这些标准是各个国家和地区根据本国本地区情况编制的, 所以其内容不可避免会产生一些不协调、不一致和重复的问题, 这将制约法庭科学证据及情报信息跨国共享, 阻碍法庭科学实验室跨国合作交流, 同时也不利于合作打击国际犯罪(如恐怖主义、国际诈骗、人口贩卖等)[4]。因此, 法庭科学国际标准的研制需求应运而生。国际上许多法庭科学实验室纷纷开始通过使用ISO/IEC 17025:2017和ISO/IEC 17020:2017标准进行认可, 提升法庭科学服务质量。一些西方国家强制要求所有法庭科学服务提供者(forensic service provider, FSP)必须采用这两个标准进行实验室认可。但是, ISO/IEC 17025:2017和ISO/IEC 17020:2017毕竟只是通用性的标准, 无法解决法庭科学领域所特有的一些风险和问题, 并且也无法实现国际性案事件中法庭科学数据信息的共享。因此, 有必要在国际上提出统一和专门的法庭科学领域标准。ISO/TC 272成立的目的就是通过编制专门的法庭科学国际标准, 并将这些标准与ISO/IEC 17025:2017和ISO/IEC 17020:2017结合使用, 甚至单独使用, 解决法庭科学国际标准欠缺的问题, 减少法庭科学证据、情报、产品跨境交流受限的风险[4]。同时, 通过设立专门的法庭科学技术委员会, 法庭科学国际标准的归口更加明确, 有效减少与ISO其它技术委员会标准的交叉重复, 促进协调一致和信息共享, 增强证据的法庭证明力和可靠性。另外, 法庭科学国际标准的编制发布, 还将使一些小型的FSP和个人从业者受益, 因为目前采用ISO/IEC 17025:2017和ISO/IEC 17020:2017等标准进行外部认证认可成本较高, 小规模的FSP可能无法负担这些成本, 如果没有其他可遵循的标准规范, 则存在很大的风险, 其出具的结果将无法为法庭采信[4]

ISO 21043是在澳大利亚标准协会2012~2013年发布的AS 5388《法庭科学分析》系列标准基础之上进行编制的。AS 5388系列标准体系结构如图2所示, 是法庭科学领域的通用性标准, 包括提取、分析、解释、报告4个部分[23, 24], 其中AS 5388.1专门针对现场检验对象进行了规定, 适用于犯罪现场勘查。而其余三部分则适用于实验室检验鉴定。

图2 AS 5388标准体系框架图Fig.2 Framework of the AS 5388 standard system

2.2 研制进展与评述

ISO 21043基本采用了AS 5388相同的法庭科学实施过程的体系框架[2], 是ISO在法庭科学领域的顶层标准, 不涉及具体的法庭科学各专业技术要求和试验方法, 以期有效协调和平衡各国标准之间的冲突, 为国际合作提供统一的平台。ISO 21043在AS 5388基础上增加了术语作为第一部分, 这对于整个标准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共同遵守的术语定义是法庭科学质量基础的重要补充, 可大大促进协调一致。从已发布的ISO 21043的前两部分来看, ISO 21043相比AS 5388叙述更加简明扼要, 规范性的内容更少。比如, ISO 21043第1部分术语目前仅定义了31个术语, 而AS 5388第1部分则给出了100多个术语。这也体现了国际标准相比国家标准, 由于其规范的范围更广, 在许多方面自然宜粗不宜细。ISO 21043标准的定位非常明确, 将包括从犯罪现场到实验室, 从实验室到法庭的全过程, 如图3所示, 分为四个阶段, 即检验对象的发现提取、检验分析、结果解释、结果报告, 分别对应ISO 21043的第2至5部分, 再加上第1部分术语, 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基于法庭科学全过程的标准。

图3 ISO 21043中法庭科学实施过程框架图Fig.3 Framework of the forensic implementation in ISO 21043

ISO 21043-1:2018《法庭科学 第1部分:术语》已经正式发布并出版。术语的约定对标准的应用至关重要, 需要大量讨论、修订和折中。这一版中给出了31个术语及其定义, 其中有不少是我国法庭科学领域较少提及但是国外法庭科学界十分重视的内容, 比如物证保管链、风险评估、检验策略、记录控制等, 这些术语的选入也体现了国外法庭科学界尤其重视风险和质量控制。同时, 该部分也明确定义了法庭科学实施过程中不同阶段的术语, 如发现、记录、解释、报告等, 为后续第2至5部分的内容讨论作出界定、打下基础。当然, 该标准中的术语还将随着第3部分到第5部分的发布而不断补充增加。

ISO 21043-2:2018《法庭科学 第2部分:检验对象的发现、记录、收集、运输、存储》已经正式发布并出版。该部分主要针对犯罪现场取证, 与ISO/IEC 17020:2017中关于犯罪现场取证的要求一致, 规定了现场取证过程的要求, 包括发现、记录、收集、包装、标记、运输和储存可能具有取证价值的物品。同时, 它还提出了一些通用的质量要求, 包括公正性和保密、健康和安全、人员、设备与耗材、探测监控和增强技术、环境等。此外, 还给出了对犯罪现场的保护、处置、评估和检查的要求, 特别是对第一现场的保护有专门章节条款。该部分虽然不适用于ISO / IEC 27037涵盖的从数字存储介质中恢复数据的取证过程, 但是存储介质本身可能会产生其他具有证据价值的物品(例如, 从存储介质上提取指纹或DNA), 因此仍可属于本部分的适用范围。

ISO/CD 21043-3《法庭科学 第3部分:分析》尚在制定过程中, 目前处于30.00阶段, 即CD稿注册阶段。ISO/TC 272新加坡会议花了2天的时间讨论该部分。会前秘书处共梳理了560条针对该部分的反馈意见, 并在会上进行了逐条解释和讨论。秘书处整理的意见汇总处理表将反馈意见分为三类, 分别是总体性意见、技术性意见、编辑性意见, 每条意见均需要注明修改建议, 否则将不予采纳。从标准内容上来看, 该部分旨在提出确保物证分析过程和分析结果质量的措施, 确保在整个分析过程中使用适当的方法, 适当的控制, 合格的人员以及适当的分析策略, 以保证法庭科学分析过程产生的结果的可靠性。该部分重点提出了“ 分析策略” 的概念, 主要包括:检材的保存和记录、预评估(是否需要额外补充检材)、检验顺序(无损和有损方法)、方法选择等。此外, 还定义了分析过程的五种类型:1)溯源:比如, 现场遗留足迹来自某只已知的鞋; 2)分类:比如, 根据现场油漆信息在油漆数据库搜索其生产厂家; 3)识别:比如, 待检白色粉末是可卡因; 4)量化:比如, 血液中乙醇含量分析; 5)重建:比如, 现场血斑分析重建案发时的活动。最后还对分析结果的可靠性给出了相关规范和质量要求, 比如, 分析结果应由另一名相同专业领域的人员再次进行复核。

ISO/CD 21043-4《法庭科学 第4部分:解释》目前也处于30.00阶段。该部分旨在确保解释结果质量和可靠性。会上共梳理讨论了329条反馈意见。解释是指运用专家知识对观察分析结果进行说明, 提出专家意见的过程。该标准明确提出了运用似然比给出专家意见, 通过人工判断或通过统计模型来分配概率, 并给出了不同似然比数值下意见的表述。

ISO/CD 21043-5《法庭科学 第5部分:报告》目前也处于30.00阶段。该部分旨在确保法庭科学检验鉴定出具报告的准确性、清晰度、可靠性和公正性。会上梳理讨论了288条反馈意见。该标准规定了检验鉴定报告的格式以及应包含的内容, 特别在不确定度测量和统计学模型方面提出了要求。另外还规定了报告的记录、签发、修正、撤销等方面的要求。同时, 报告的出具还需要经过技术和管理双重审查, 这点与国内的要求相同。

综上, ISO 21043重在描述“ 应做什么” , 而不是“ 如何做” 或“ 谁来做” 。“ 如何做” 将由更细化的指南或标准操作流程(SOP)来规定, “ 谁来做” 则由各国法规和政策来确定。

2.3 相关问题分析

2.3.1 欧美主导, 活跃国家少

目前, ISO/TC 272共有44个成员国[25]。但是, 在新加坡举行的工作会议中, 只有13个成员国派出了代表团参会, 注册参会总人数只有54人。本文还根据网站公开的数据整理了ISO/TC 272第8~13次会议的注册参会人数, 如表1所示。可以看出, 新加坡会议是历年来参会人数最多的一次。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参与标准制定的范围仍然较小, 标准制定的广泛性和代表性方面可能存在不足, 这将有可能导致标准制定出来后可执行度不高。从参与人员的结构来看, 本文整理了新加坡会议参会人员所属国家的分布, 如图4所示, 可以看到, 除东道主新加坡外, 欧美国家在其中占比较高, 也较为活跃。比如美国一次就派出了8人(含ILAC成员)参加会议。欧美国家代表具有明显的语言和文化优势。虽然ISO/TC 272提出应尽量给非英语为母语的国家/地区代表一定的思考时间, 并允许他们返回之前的内容进行讨论[2], 但这可能会使委员会的工作效率降低, 从而需要花费更长的时间以确保在讨论过程中考虑到所有成员的意见, 很难保证完成进度任务。实际上, 在会议讨论和决议的形成过程中欧美国家的意见仍然起主导作用。参会的亚洲国家仅有日本、新加坡和中国, 且我国还不是P成员国, 没有投票表决权。总体来说, 亚洲国家发言较少, 亚洲声音还偏小, 明显居于弱势地位, 话语权和影响力不足, 亚洲国家之间的沟通合作也亟待增强。

表1 ISO/TC 272历届会议参会人数 Table 1 The number of registered participants of ISO/TC 272 meetings since 2017

图4 ISO/TC 272新加坡会议参会人数国家分布Fig.4 Demographic distribution by the countries participating into the ISO/TC 272 Singapore conference

2.3.2 与ISO/IEC 17025:2017和ISO/IEC 17020:2017存在交叉重复

ISO 21043-2的一些条款与ISO / IEC 17025或ISO / IEC 17020存在交叉重复。因此, 有国外学者指出, ISO 21043很可能对当前的质量标准体系几乎没有任何贡献(发布通用的术语和定义是重要贡献), 对已经通过ISO / IEC 17025或17020认可的法庭科学实验室来说, 其实并没有采用ISO 21043的必要[26]。考虑到目前基于ISO / IEC 17025或17020的实验室认可成本高昂, ISO 21043标准的一个重要用途在于满足一些小型FSP的需求。目前英国正在采取举措以降低认证认可成本并增加小型FSP的收入[26], 相信最终所有的FSP都将获得ISO / IEC 17025或17020认可。近年来也有一些法庭科学实验室认可标准可以满足使用ISO / IEC 17025和17020进行认可的需要。如ILAC制定了ILAC G19:08/2014《法庭科学机构认可指南》[27], 这是基于ISO / IEC 17025和17020提出的针对法庭科学实验室检验和犯罪现场调查的认可指南, 其中提出了一种与ISO 21043有所区别的法庭科学过程(犯罪现场初步分析和行动、犯罪现场调查策略、犯罪现场调查、犯罪现场评估和进一步检查、犯罪现场调查结果的解释和报告、检验、检验结果的解释、检验结果的报告)。如何解决与这些质量控制标准的交叉重复问题也引起了与会代表的重视和讨论。

2.3.3 ISO/TC 272 对工作范围的认识尚不一致

ISO 21043发布出版后ISO/TC 272的标准制定工作计划成为新加坡会议上各国较为关心的问题。但ISO/TC 272应该制定什么国际标准依然存在争议。本文1.1部分介绍的ISO/TC 272工作范围是认清和把握ISO/TC 272标准制定边界的重要依据。但是, 各国代表对此问题的认识仍然存在分歧, 争论的焦点主要集中在:到底应该制定宏观、通用、一般性的标准, 还是制定一些微观、细化、更具针对性的标准, 如某个专业领域具体检测方法的标准。在新加坡会议上, 日本提出一项关于血液中酒精含量检测方法标准的正式工作提案, 他们认为酒精检测技术具有广泛适用性, 许多国家和地区也都制定了相应的国家和地区标准, 应该制定一个国际标准来保证各国之间血液酒精检测方法的过程和结果协调一致, 促进该领域证据和信息共享。但在审议中, 该提案遭到一些代表的反对, ILAC代表指出, 制定如此细化的检测方法标准不属于ISO/TC 272的工作范围, 应该聚焦在更一般、更通用的领域。荷兰代表也尝试提出是否可以制定关于不确定度测量方法的标准, 同样遭到了一些代表的反对。最终日本的正式工作提案被搁置, 留待下次会议讨论。可以看出, 各成员国对工作范围和界限认识尚不一致, 可能影响未来标准的采用和执行。

3 体会与思考
3.1 ISO组织管理制度科学、规范、完善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 ISO的技术委员会建立了一套科学、规范、完善的组织管理制度。如本文1.2节所述的将标准按照所处阶段用一组数字编码进行标识, 简洁清晰, 充分体现了标准化理念。另一制度是其联络制度[28]。ISO/TC 272也建立了联络制度, 即其他相关的技术委员会或组织(比如ISO/CASCO、CEN 419、ISO/TC 292)可以共同参与到标准的制定过程中, 虽然没有投票权, 但是可以获取标准制定各阶段的文件以及提出意见建议。建立这种联络制度, 一方面吸纳了更多的利益相关方, 可以更广泛地听取相关领域专业意见, 另一方面则可避免标准交叉重复, 确保更广泛的参与度和接受度。此外, ISO标准工作会议议程内容丰富, 设置合理, 此次新加坡会议的议程如图5所示, 与会者首先要共同接受和同意ISO行为准则, 强调遵守会议讨论秩序, 之后确定会议记录和决议撰写组, 听取秘书处工作报告和各联络技术委员会报告, 根据与会代表的建议, 确定本次会议的共同目标和方向, 接下来才开始进行标准审查讨论, 最后全体与会代表共同讨论今后重点工作, 形成一份会议决议, 表决通过后发给参会代表。

图5 ISO/TC 272新加坡会议议程Fig.5 The agenda of ISO/TC 272 Singapore conference

3.2 ISO/TC 272严格的程序意识和时间观念

ISO/TC 272能够严格执行ISO的各项制度和工作程序, 保证标准的时效性。标准的时效性是影响标准应用的重要因素。不可否认, 标准制定总是要花比预期更长的时间, 因为其往往比预期要复杂得多, 并且总是会提出起草时都没有考虑的问题。但是, 有一些标准拖延过长, 直接导致制定出来后已经脱离实际, 没有应用价值。因此, 标准制定需要在充分协商和时效性之间找到平衡。ISO/TC 272基本能够按照计划的审议周期和时限开展工作。ISO 21043前两部分从2016年1月正式立项到2018年8月正式出版, 总共花了31个月, 符合计划预期。后三部分于2017年6月正式立项, 预计2020年底至2021年初最终完成。审查会议上, 常常一个标准就有几百条修改意见(恰恰也说明前期征求意见较为充分), 全都试图在会议上寻求解决方案, 加上成员国之间的语言差异, 工作量十分巨大。但是ISO/TC 272能严格按照既定议程, 确定讨论原则, 把握讨论方向, 围绕建设性意见, 争论较大的问题采取投票表决的方式, 绝不花费过多时间讨论某一条具体意见。任何国家提出一条意见, 必须有建议的修改方案, 否则主持人可以基于没有其他选择而拒绝该意见, 提出方只能重新考虑在接下来的征求意见期内提交替代方案。

3.3 标准审查过程细致, 体现专业精神

ISO/TC 272新加坡会议利用5天时间审查了3个标准。其中ISO 21043第3部分讨论了整整2天, 共汇总了数百条意见。所讨论的修改意见中, 既有技术性修改意见, 比如电子数据取证(digital forensics)是否应该加入标准限定的范围中, 也有编辑性意见, 比如关于“ laboratory” 和“ facility” 哪一个词的用法更准确等。与国内标准审查类似的是, 国际标准审查中也有大量关于“ 应(shall)” 和“ 宜(should)” 使用的讨论, 许多投票表决都是围绕条款所附的级别。总体来看, 国际标准讨论过程充分体现了各国专家严谨、细致、认真的态度以及科学、务实、专业的素养。另外值得一提的是, 秘书处在标准制定过程中承担了汇总、整理、归纳、统计等大量具体的事务性工作, 在标准制定中发挥着关键作用。

3.4 重视标准化研究, 形成了先进的标准化理念

ISO/TC 272的专家都从事法庭科学标准化工作多年, 对标准化有非常成熟而深刻的理解。他们认为, 标准应该在最优实践和最低要求之间寻求平衡。若制定的标准技术水平过高, 尽管FSP都希望能达到, 但是由于技术、设施、人员、经济能力、地域等限制以及实验室发展水平的差异, 这些标准在不同FSP中想短期内推动实现是不切实际的, 必须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改进才可达到, 这样便失去了制定标准的意义。相反, 若仅仅制定最低标准, 那相关FSP可能不需做任何改进, 这样的标准也就丧失了其引领和改善的作用。标准应该是可以在特定时间点实现的基准[2]。按照标准, 实验室可能需要进行一些实践证明可行的改进, 从而可以持续保证和提升所提供法庭科学服务的质量。随着时间的推移, 标准也必须不断更新、变化、适应和改进。另外, 很多西方发达国家更重视基础与质量管理标准的制定[22], 更注重统计学在法庭科学中的作用, 并早已开展法庭科学方法和结果的统计学研究, 用概率统计等科学方法和概念来分析解释证据, 诸如似然比、不确定度、分析策略、检验顺序等概念都写进了ISO 21043中, 充分体现了国际法庭科学界对证据科学性评估的重视和质量研究的先进程度, 也反映了其讲求科学原则的态度和方法论。而我国在这方面重视程度还不够, 特别是在群体研究、特征唯一性研究、错误率研究等方面还存在一定差距。

3.5 重视法庭科学过程中的质量控制

由于ISO/TC 272专家对ISO / IEC 17025和17020非常重视, 因此很多讨论都集中在法庭科学过程中的质量控制条款, 比如对人员、设备、环境等方面的规定。这也不可避免带来了与ISO / IEC 17025和17020相关条款的交叉重复问题。在后续制定过程中, 如何与已有的质量控制标准保持协调一致就成为一个重要问题。有专家指出, ISO 21043应该提供一种独特的新的价值和视角, 特别是应尽量给出法庭科学示例, 以增强实用性、可操作性, 体现法庭科学的特点。ISO 21043作为对ISO / IEC 17025和ISO / IEC 17020在法庭科学领域的补充, 其制定和发布是有很大意义的, 但是应当考虑结合国际法庭科学的发展趋势和各国法庭科学体系的差异, 制定一些更符合法庭科学特点的、兼具先进性和实用性的条款。

3.6 西方发达国家对国际标准采标广泛

由于西方发达国家参与ISO/TC 272国际标准制定的积极性和活跃度高, 这些国家采用国际标准也非常广泛。比如, ISO 18385:2016发布后直接被英国、荷兰、法国的标准化组织同等采用并发布, ISO 21043的前两部分发布后相继被欧洲标准化组织CEN成员国(英国、德国、法国、荷兰、西班牙、丹麦、奥地利、瑞士、波兰、意大利、瑞典、爱尔兰等)同等采用并发布本国/地区版本。由于欧洲CEN采用《维也纳协议》, 因此, 在采标时所有CEN成员国还必须撤消任何先前存在冲突的标准[7]。美国OSAC则直接将ISO 21043第2部分纳入其注册批准库中, 成为其25个注册批准的标准之一。澳新法庭科学实验室管理者协会(SMANZFL)、美国犯罪调查实验室主任协会(ASCLD)、欧洲法庭科学机构联盟(ENSFI)和亚洲法庭科学学会(AFSN)等地区法庭科学组织也非常积极参与和推动法庭科学国际标准的制定和采用。ISO/TC 272的许多成员国都是上述协会组织的重要成员。ISO 21043的后三部分预计也将被许多国家或地区采用。我国前期参与法庭科学国际标准化活动较少, 但是随着国际标准制定需求不断扩大以及我国国际标准化活动参与度提升, 我国跟进采标不可避免, 通过采用国际标准吸收国外先进理念, 提升我国法庭科学标准质量, 改善技术和管理水平。

4 启示与展望

根据对法庭科学国际标准化工作特别是ISO21043工作内容、工作进展、存在问题的详细分析, 结合相关体会思考, 我们认为在法庭科学国际标准化道路上应当遵循从学习研究、人才培养到深度参与、提出提案的思路, 最终提升法庭科学标准化工作水平, 扩大我国在法庭科学领域的国际影响力。

1) 加强国际标准研究, 学习先进理念。持续跟踪研究ISO和一些发达国家的先进标准, 加大采标力度, 积极引进、吸收、消化、融合国际标准和国外先进标准, 学习借鉴国际先进的理念和成功做法, 扬长避短、取长补短, 推动中国标准与国际标准、国外先进标准接轨。开展标准化理论、方法、规划、政策研究, 提升标准化科研水平, 特别是加强数理统计、误差理论和证据质量评估等研究。

2) 强化国际标准化培训, 培养国际标准化人才。ISO 对参与国际标准化工作的要求逐年提高和细化。要强化对国际标准化基础知识的学习培训, 提高外语交流能力, 做到熟悉规则、理解规则、用好规则。要密切跟踪和研究国际标准化工作规则的发展变化情况, 培养造就一支精通国际标准化工作的人才队伍, 加快推进技术组织、支持机构和专家队伍同步建设, 不断满足我国法庭科学国际标准化工作的需要。

3)加强标准国际交流, 促进相互了解。积极与ISO/TC 272等国际标准化组织对接, 参与法庭科学国际标准的研究与制定, 深度融入国际标准化治理, 在国际标准化领域与各成员国及各法庭科学区域组织相互提供支持, 保持与国外法庭科学各领域专家的定期密切联系交流, 借鉴先进国家的标准化合作经验与实践, 推进标准化国际合作。

4) 善于提出国际标准提案。选择若干具有专业优势且通用的、共性的、能引起国际共鸣和关注的法庭科学标准项目进行支持和培育, 在充分调研分析国内、国际情况的基础上, 及时提出我国的技术意见和工作提案, 贡献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 扩大我国在ISO/TC 272中的话语权和影响力, 提升实质性参与国际标准化的能力。

5) 提升我国标准化技术委员会工作水平。优化完善SAC/TC 179体系结构和组织管理制度, 加强跨领域、综合性联络工作组建设, 加强与其他相关技术委员会的沟通协调与交流合作, 增强标准制定的一致性、广泛性、代表性, 提升标准供给质量。学习借鉴ISO的相关组织管理制度, 规范标准化技术委员会运行, 严格执行标准制定程序, 建立完善考核评价机制, 激发委员专家的工作积极性, 优化标准审查会议流程, 提高会议审查质量和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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